【风展红旗如画】兵事,成了新阳镇坎里村人津津乐道的轶闻
2020-06-24
作者:尤溪融媒
来源:尤溪融媒


王其开正在菜地里锄草,一支军队从地边的古道走过,士兵们纷纷跟他打招呼:小王,我们走啦

王其开呆愣了一下,说:我跟你们走!

他把锄头一丢,加入长长的队伍,就这样离开了村子……

那是1934年8月中旬,这位孤儿跟随着工农红军第九军团去了江西,此后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巧的是:他的祖先王审知也历经长途征程——在唐末,从北方转战入闽,成为闽王。

兵事,成了尤溪新阳镇坎里村人津津乐道的轶闻。

勇 气

 闽王的后代是在明嘉靖二年(1523年)从董坪上洋迁居坎里的,开基始祖王琅是王审知的30世孙、王延政的后嗣。当时,他的四个儿子“同居各灶”,兴旺发达。

  坎里宜居。它因山岭层叠如坎而得名,岭下良田成片,岭上村子高低错落。朱、王、苏、陈、李诸姓人家在黄砂、坎兜、漈头、西大坪、东坑等自然村繁衍生息,如今已有4000多村民。

  王氏迁居38年后,闽粤赣流民起义,倭寇入侵沿海,福建动乱。三年时间,流寇往返新阳地界40余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王琅的孙子王伯金逃避董坪,仍遭捉拿,随身银两首饰被抢光了,还要缴纳“买命金”。王家四处求贷,将他赎了回家,流寇又索“买房屋银两”40余金,不然就烧房——40里外的上树陈氏祖厝德星堂,就是毁于这场动乱的战火。

  这三年,据《王氏族谱》记载:“男人散逃山阿,俟贼退,雇家耕种”,坎里村民无有宁日。

  这种离乱,早在一百多年前的明正统十三年(1448年)也发生过,《朱氏族谱》记载:沙县邓茂七起义,多次率部过境,朱家人外避两年回来,“家业一空”。



房屋背后为坎,翻过去,有更高的坎,坎边又有人家。

82年前,当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从邻县的东佳村入境,坎里百姓也纷纷逃避。

  时值夏天,两三千名红军散居在漈头苏奕芳厝、漈尾三堂厝、黄砂祖厝、大横圳礼金厝、坎后井兜厝等大院,他们当晚或在厅廊席地而卧,或在檐下墙边拥枪而眠,密密麻麻却秩序井然。第二天,他们赶往坂面蒋坑与由大田县开来的另一路红军会合。乡民们见兵远去,陆续回家了,一看:不仅秋毫无犯,还打扫了卫生,十分惊奇。

  这是一支怎样的军队呢?当时卢部的一份《讯问笔录》记下了如下的对话:

问:红军到来做些什么事情?

答:常对乡人说红军待老百姓是最好的等语,又请我们吃了一次酒。 

问:红军他们吃的米是哪里来的?  

答:买的。我三个都去代他们挑过米。

 半个月后,当这支军队重返坎里村时,有的乡民认得他们的服装,不跑了。这些兵也不走了,在坎里村休整了4天(《池田乡志》)。

他们是红九军团,掩护红七军团——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渡过了闽江,要将战利品——500箱TNT黑色炸药和几万斤的食盐运去江西。他们仍然住在高院大厝,只不过这回时间宽裕,他们在墙上写标语了:“打倒剥削工农卢兴邦”、“打土豪斗劣绅”、“中国工农红军万岁”……

十六七岁的王其开是个孤儿,家住坎里村大横圳,素来胆大,见红军待人和气,就围着他们转,听他们讲标语的内容,又把他们的话学给乡亲们听,还在红军做事时搭把手……非常羡慕这些兵又说又笑又唱的生活。

  第四天,红军队伍开拔时,王其开跟着走了……离休后,他落户在湖南省涟源县,曾回乡一次,现已去世了。

  王其开的侄儿王兆铨回忆说:我懂事时就听说了,我叔叔人小鬼大,很聪明

侠 风

  红军是从漈头沿着古道越过山去的。


当年红军从漈头沿这条古道越过岭去。

漈头,居住着苏姓人家,他们的先祖是随王审知入闽的都统领军使苏益。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苏益十一世孙苏宋庆由德化入迁四十八都台安(今大田县梅山),又历四代,苏银清在明景泰七年(1456年)开基漈头。

漈头,意为瀑布的上方,它与漈尾海拔落差200米,是个白云深处的小村,但洋面却相当开阔,良田沃野边,农家依山而居。前些年,他们在水尾修复了笏原桥亭,桥下,飞瀑雷鸣,遥望如练。驱车盘山至桥头,豁然开朗,仿如来到世外桃源。

一坎高过一坎,漈头的上方还有个大坪——清同治六年(1867年),邓光布的后代从沙县南阳迁入这里。

  当地传说,漈头人早年出行往往骑马,达达的马蹄从山上一路响来,甚是威武。然而查其族谱,除了始祖苏银清“官至光禄大夫,为人倜傥,生性戆直”,并无其他文官武职的记载,可谓一奇。更奇的是:村后山势峭拔,石铺的古道偏从那里越过岭去,通往大田、永安。当年,红军就是沿这古道出入坎里的。

  红军驻扎期间,漈头的苏永昌、苏邦等人观察过红军的作风,主动去对躲在山上的乡亲们说,来的不是土匪,别怕。红军要了解情况,他们有问必答。当然,红军也教他们如何对付土匪……

  漈尾的三堂厝也住过红军。


漈尾三堂厝也是红军驻地。

这是由王自统建造的庞大院落,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描花涂金,条石铺地,极尽奢华。仅雕匠就请了两组,花工3年。一座民房连续作业建了8年,这很少见。此外,他还建了书院、凉亭等。可是,他的妻子不以为然,率领儿辈在不远处的岭上,又建了一座大土堡,直到前些年,还有人居住。

 这个富豪有三个儿子,长子王名铨,又名安澜,却是个不安分的主。

 大约在嘉庆十三年(1808年),县里衙差到新阳催交田赋,因为仗势欺人,遭到赶圩的民众们殴打。事后,坎里的王英章到县城卖米粉干,衙差认错人了,却不容争辩,将他关进监狱。消息传来,王名铨拍案而起,召集了30多名王姓青壮年,以卖粉干为掩护进了城,费了一番谋略,竟然将狱中族人救了出来。县令吴本听说衙差有错在先,再看民情汹汹,也可能礼让富豪,息事宁人,没有追究此事(《王氏族谱》)。

  5年后,王名铨又挺身而出,打抱不平——

  沙县后孟岭峡出现了路霸,经常拦路抢劫过境的肩挑小贩,管前、新阳等地的乡民屡遭伤害,告官之后,尤溪、沙县两边相互推诿。王名铨振臂一呼,大田、尤溪53乡(相当于大的村子)的民众各执大刀、鸟枪,随他越境去报复!这场声势浩大的械斗,持续了一天,以匪徒“死伤甚众”而告终(《王氏族谱》)。血案惊动了官府,沙县、尤溪两地的知县赶到现场调查,又将双方的当事人传讯,终因王名铨申述有理,也可能银子说话了,总之此事也不了了之。


《王氏族谱》还记载:同治十三年(1875年),贡生王名芝立石旗杆,另有两名贡生:安聘、梦熊。安聘是王名铨的大弟弟,他家那么有钱,想必也在祖祠前立过石旗杆吧?

文 脉

 说到读书,黄砂朱氏可谓文脉绵长。

《朱氏族谱》记载,北宋治平四年(1067年),朱文昌从河南固始县游宦入闽,领剑州尤溪县尉承事——相当于现在的县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去世后,他的儿子朱秉彝在黄砂开基。黄砂现为坎里的自然村,明代曾称黄砂保,辖珍积林、桥亭、溪东(今下桥村)、坎兜(今坎里村)。朱氏以武职的后代,成为坎里现有姓氏中最早在此开发的人家。

  朱秉彝在北宋元丰二年(1079年)成为特奏名进士。特奏名,也称“特科”、“恩科”——当时,举人中进士,要经过解试、省试、殿试三级考试,如果举送赴考落榜15次,而且年纪较大,经礼部特奏皇帝“恩准”,就可以直奔殿试。考题与正奏名有所区别,但仍赐出身或官衔,朱秉彝后来“官至判院”(《尤溪县志》)——检书院的别称,掌受文武官及士民章奏表疏之事。族谱记作:“授都察院判院”——监察、弹劾及建议机关的长官。
  87年后,他的儿子朱纮也中了进士(《尤溪县志》),官至潮州知郡(《朱氏族谱》),但仅9年,他就告老还乡了,可见他进士及第时年纪很大了,可能中举迟,“举数”不足,无缘特奏名——但,是否相隔87年?存疑。回到黄砂,他建毓秀堂,兼为书院,培养家族子弟。“父子进士”的荣耀代代相传,激励着乡里后生追求上进。可惜,匾额毁于文革。
  元大德元年(1279年),朱秉彝的七世孙朱应昌中举,31年后,他的儿子朱世隆岁贡,这在不足百年的元代,可谓人文鼎盛。

在有明一朝,朱氏人家耕、读、商并举,但直到明景泰七年(1456年),朱旭中举,授江西镇江府遂昌县教谕,文脉才为之一振——这一年,苏氏迁入漈头;朱氏族人似乎专注于商业,私开三处银矿、四处铁矿,收入丰厚,直到明弘治五年,朝廷禁止闽浙两省私人冶炼,方才迫停。尤溪教谕杨明归纳说,明代朱氏“潜德弗仕而家道常裕。”

  此后30年间,坎里先后迎来李、陈、王三姓人家:明弘治八(1495年),李北韩由永安西华迁入坎里的李厝;又过11年,时为正德元年(1506年),陈立基从登第村开基坎里的后曲;最后,王琅父子来了。

  黄砂地处岭上,属于较高的一坎,朱氏祖祠居于漈头通往坎兜的要道,却背靠虚空,遥对岭峡,透出化险为夷的胆气。祠里有一对联更是气势不凡,为万历年间的福州籍状元——朱氏姻翁(亲家)翁正春所撰:

当今天子共支派,昔日文公是我家。

  自豪之情溢之言外,但在清代的250多年间,丁衰财微,士文沦落,直到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出了一个13岁的秀才朱鉴清,扬名一时。新阳三大土豪之一的文山村陈学元家,在同一天,母亲做寿儿子结婚,请他撰联。朱鉴清一挥而就:
  蟠桃会上赋桃夭,慈母介眉,才子画眉,一样扬眉齐得意;
  玉燕屏前歌燕尔,北堂寿酒,洞房卺酒,数杯春酒共开颜。

  这个曾经文人辈出的家族,在红军过境时,也出现了勇士壮举。原三明市中医院副院长朱家炎向我讲述了一段家史——

   1934年夏天,红军来了,许多乡亲逃往山里。母亲怀了二姐,躲在山边亲戚家,所以记得年月。父亲时年34岁,挑卖猪仔见过世面,没躲。红军住进我家新桂堂,叫我父亲去挑井水,给工钱。也不知哪来的猪肉,卸下门板当肉案(至今存留),砍得乒乓响,送给周边没跑的乡亲。煮了肉,红军叫父亲一起吃。

  这样一起吃住了三四天,红军见我父亲胆大又健壮,走时叫他一起“挑兵担”,挑到永安就让回家了。父亲挑回了六七枚弹头,量米筒大小,铸铁的,以为有用,后来埋在地下,至今还在。红军送了父亲一块羊毛皮,白色的,母亲将它缝成褂子给父亲穿。父亲去世时,这遗物没按乡俗烧化,而是传给大哥接着穿,一直穿到他过世。

  可是,很多年了,一家大户还在公开责骂父亲,说是他把红军引来,害得他家肥猪给宰了——还好,当时国民党区署的人没相信。

  兵事惊心。1937年开始实行兵役法,全乡首批被征壮丁21人中,至少有4个朱氏子弟,一去无回。朱鉴清的次子朱树炳考上中华民国重庆警官学校,曾任中央警校南京总校的教官,1949年被胁迫到白犬岛,心中放不下老母亲,寻机逃回了家乡尽孝。

况味


 在尤溪谈兵事,卢兴邦是绕不过去的话题。

  1920年,卢部以军代政,四处派款。坎里因为没有按时纳清,三座房子被张兴隆派兵烧了。1941年,坂面乡民陈茂高向卢部团长林德芳赎田不成,愤而为匪,四处袭扰村民,曾在坎里漈尾枪杀了下桥村民林阿白,甚至聚众攻打区署。于是乎,驻扎在新阳的省保安七团,竟然在新阳牛背山、坎里三台山设炮台,同时强令高山小村的百姓迁居坎里等洋面大村,如临大敌。

  1949年7月7日,镇长向人民政府缴枪,当地的国民党政权终止,但当年秋冬,仍有股匪潜入坎里等村勒索钱粮。十月初一晚,土匪烧了王思洧、王思胜的住房,还杀害了王老太太。

  1950年8月,解放军剿匪部队来到新阳,不到两个星期,29个匪徒下山投诚。11月,击散陈玉麟股匪,两个月后,一网抓获90多个匪、特!至此,全境肃清了千古匪患!

  俱往矣,坎里独特的乡土气息却挥之不去——
  坎里地少人多,自古多手工业:做粉干、打棕绳、织夏布——1959年,公社选定黄砂建设万头养猪场。因为商业发达,人口聚居,这里的人爱打篮球,爱拔河,爱唱山歌,爱看越剧,王家戏班尤其多,曾被状告“私开知府”。闹龙灯时,坎里一村能同时舞出四五条龙,以致镇里闹龙灯,没有坎里人参与,觉得不热闹。


漈头苏氏祖厝的门楼。当年红军曾散居坎里多处大院。

  最热闹的当属“三月三,吃青饭”了。这本是畲俗,但王审知母亲徐氏夫人的墓在畲乡——永安的青水龙吴村,坎里的王氏子孙以此表达怀念之情。这一天,王家户户蒸一种用“乌饭叶”捣汁蒸成的糯米饭,其色乌黑,清香爽口。亲朋好友们齐聚坎里,出过“杀猪30多头,镇里的点心没人买”的盛况。

  如今,这个出过红军的村庄,出了不少致富能手。村主任王兆宽说,村民60%外出经商、务工,留在家里的租田种烟叶,全村90%以上的人住进了现代新房。

  在这里,有一个老人器乐室,联曰:“拨拉弹唱精神爽,哆来咪发快乐多。”室内有二胡、笛子、小提琴,甚至还摆着钢琴。四壁尽是毛笔抄写的红歌,还挂着小开本的歌曲活页。值班表注明:除了下雨,每晚7时开门,9时30分活动结束。在这里,退休教师又走上了讲台,老人们重温火热的年代………

  村支书王兆超说,每月农历初九、二十六,坎里村的老人们聚在一起开半天的会,听退休老教师讲时事,解说新政策,或者请专业人员讲养生,讲时令保健。老师也收集老人们的疑问和心声,加以解惑,进行心理疏导。这样的聚会令人期待,每次的到会率都在80%以上,这个夕阳红讲坛已开讲了近20年。

  哦,当英雄暮年,老红军王其开可曾怀念年少时光?能否记起故乡的模样?毕竟,换了人间!

(三明日报记者 詹昌政文·图

来源: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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