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尤溪县八字桥乡的南部,有一座由五个峰峦相连而成的海拔1325米的大山——五峰山。它巍峨矗立,形成天然的一道屏障,西南山脚是地势开阔的大田县广平镇,西面与沙县湖源乡的五龙山隔山相望,东北方山脚是下畲村。下畲村原名后畲村,两边群山相连横亘,呈东北西南狭长分布成上洋、中洋、下洋和后山坋四个自然村。溪流分别从下洋、下洋的祖厝洋村尾流向东南方的大田县龙溪村。
五峰山地势险要,又处于三县相邻交界之处,解放前土匪强盗出没频繁,下畲村的百姓饱受匪患之苦。为了防止土匪袭扰,下畲村民分别在上洋、中洋、下洋的祖厝洋山头上修建了刘地城、彭罗岩寨、彭溪岭寨等三座土堡,一旦发现匪情,村民躲避在土堡里,青壮年持鸟铳在炮楼里迎敌,久而久之,下畲村民有了很强的防范意识,形成了不畏强暴、刚毅、勇敢的性格。
1949年6月16日,武力解放了沙县,接着7月5日尤溪和平解放了,之后的9月6日又武力解放了大田县,下畲村的老百姓奔走相告,欢欣鼓舞,摆脱了国民党的反动统治,人民终于可以当家作主了。然而反动势力并不甘心失败,乘人民政权刚刚建立之际,妄想卷土重来,暴动夺权。坚持反动立场的国民党官吏、豪绅、地主、恶霸、卢兴邦所部顽固不化的游兵散勇、惯匪流氓等错综复杂的势力,勾结在一起,组成反革命武装,上山为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沙县湖源乡以陈有培为首的土匪,打着“中国反共救国军闽北纵队”的旗号,纠合一些国民党残渣余孽、逃亡地主及受蒙骗的人,与大田县股匪头子郑道南、尤溪县士匪张清以及湖源乡华口村的土匪苏景桂等遥相呼应,趁解放初社会秩序未稳之际,四出派款抓人、坑害群众、扰乱人心。
匪患不除,民无宁日。面对各股土匪的武装挑衅,1949年11月20日,尤溪县委召开扩大会,部署了剿匪工作,要求以剿匪为中心,发动群众,组建农会,搞好征粮工作,巩固年轻的人民政权。县剿匪指挥部积极组织全县武装力量主动出击,清剿土匪,狠狠打击土匪的猖狂挑衅。1950年10月12日,尤溪县召开第二次农代会,成立县农会,选举王甲寅为农会主席。会后各区相继成立农会。
下畲村民积极响应上级的号召,也成立了农会,由郑祖祥担任农会主席,郑昌深、郑上昂担任农会组长,同时成立了由郑绍厚、郑祖朝、郑祖升、郑祖锚等十几个民兵组成的大队,郑上起担任民兵队长。民兵大队成立后,郑上起组织民兵积极侦探土匪动向,在祖厝旁、四周岬、后山坋各搭建一个简易的木棚,夜间放哨护村,观察进出村行人的动向,自卫联防,配合剿匪部队展开武装围剿。
在剿匪部队强大的攻势下,土匪象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被逼得走投无路,无处藏身,有所收敛。临近1951年春节,湖源乡匪首陈有培急忙分派匪徒四处抢掠财物,置办年货。1950年11月28日,一股土匪从湖源出发,绕过大田的广平,乘夜对地处偏僻的大田龙溪村村民大肆地进行收刮、掠夺,龙溪村的村民怨气冲天,敢怒不敢言。土匪准备取道下畲返回匪巢,于是先派四五个匪徒进行探路。
深夜,在祖厝洋村尾放哨的民兵,听到土匪从龙溪小路上来的声音,立即吹响竹哨,跑到村里通知队长,队长通知民兵和农会主席。
下畲村的民兵们睡觉不脱衣,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听到哨声后,立即清醒过来,迅速起床,拿起长茅、柴刀、木棍等防卫工具,点起松明火把,五分钟不到的时间,都赶到了祖厝洋集中。队长一声令下,民兵们飞速向村尾古道追击,经过水车碓作坊时,叫上了在作坊碾米的郑祖升一起追击土匪。
而那股土匪听到哨声后,害怕被抓捕,掉头往龙溪方向开溜。不出一里路,民兵已发现了土匪的逃跑的踪迹,大家喊叫着,壮大声势。
穷凶极恶的土匪立即对着火把开枪,子弹打中了一个火把上,掉到地上,地上落满枯叶,立即燃烧起来,民兵及时扑灭火焰。队长郑上起意识到,举着火把,成了土匪的活靶子了,立即命令:“大家赶快灭掉火把,禁止发声讲话!”摸黑追击。
火把熄灭,顿时四周漆黑一片,没有走惯夜路的民兵们很不适应,还好,对道路十分熟悉,大家凭借着路旁山涧的溪流声辨别方向,民兵们在郑上起的带领下,慢慢摸索行进。
一路上,只有流水声、蟋蟀鸣叫声和微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民兵和土匪接近后,混合在一起,已分不出你我。
这时,闻到了龙溪方向的鸡啼叫声,郑上起在心里盘算:离龙溪村不远了,到了龙溪村,有当地的民兵配合,应该可以合力将这股土匪围剿掉。想到这,郑上起继续向前摸索,突然触碰到坚硬的铁管,郑上起马上意识到这是土匪的枪支,于是他立即抓住枪管,奋力抽出,持枪的土匪被一股劲拖倒在地,松开手,枪支落到了郑上起的手中,他立即带着枪往路边水流的方向一跳而下,迅速逃脱,准备顺溪先行,向龙溪的民兵报告,郑上起才听到背后的土匪大叫:“我的枪被抢了!”
这时,东方露白,已能辨别出人影,土匪和民兵正混合在一起。郑祖祥眼尖,看到一个土匪紧挨着他,立即用手中的长茅手力刺向土匪的胸部,土匪倒地。另一个土匪看到同伙被刺,气急败坏,举枪欲向郑祖祥射击。郑上昂见状,立即扑向那匪徒,枪声响起,郑上昂应声倒下,土匪将其踢到路边,滚到溪里,壮烈牺牲。在小溪里往龙溪方向跑的郑上起听到枪声,立即回头,看到民兵们和匪徒搏斗在一起,想举枪向土匪射击,扣动扳机,因保险未打开,没有反应,郑上起看过解放军打枪,开枪前先拉枪栓,结果枪栓是拉开了,但枪膛的子弹却退了出来,再拉了一下,又退出一颗子弹,情急之下,准备扔掉枪支冲上岸与敌人搏斗。
这时,尚在龙溪村的十几个土匪也听到枪声,闻声包围上来,正在厮打的8个民兵寡不敌众,被土匪抓住。郑上起见状,只好持枪快步往后垅方向跑,欲跑回下畲村报信。待土匪发现,郑上起已消失在密林之中。
土匪押着郑绍厚、郑祖祥、郑昌深、郑祖朝、郑祖升、郑祖锚、郑荣城、郑上泰等8个民兵往下畲村走。
在被押的途中,郑祖祥向大家传递了眼色,暗示大家瞧准机会逃走。当走到一个悬崖边,悬崖边有一条隐蔽的小道,郑上泰在夏季时经常出入这条小道抓石蛙,他乘土匪不注意,一把推开押送的土匪,土匪却也反应快速,立即用尖刀划中郑上泰的脖子,郑上泰不顾疼痛,滑下悬崖。土匪的刀已割伤郑上泰的气管,鲜血直流,所幸未伤到静脉。他在石壁下就近采了止血的树叶,咬碎涂在伤口止血,把衣服撕成条状,裹紧脖子,休息几个小时,慢慢走回到村里。痊愈后,他说话声音仍带有沙哑。
土匪见被刺伤的郑上泰跳下山崖,眼看也活不成了,没也去追,恶狠狠对其他民兵叫:“再逃杀了你们!”接着割下路边垂挂的葛藤,分别把七名民兵反手紧紧绑住,为了防止再次被跑,相互之间还用藤相连绑定,押往下畲村。
当匪徒一帮人押着被绑的民兵们从水尾古道一直带上来到下畲村尾时,天已蒙蒙亮。
下畲村老人家听到水尾民兵的谩骂声和土匪的吆喝声,好奇地打开窗户看,土匪不让看,叫:“再看、再看,一起把你抓走。”后土匪押着民兵,从后山坋自然村西北小路途经坑头、罗岩村,一路往沙县的华口村方向行走。
当经过坑头村时,一个土匪头目突然想起什么,把郑祖升一把拽过来,盯了一下他眼睛,说道:“就你了!”然后,狰狞地说:“你到村里去,把抢的那把枪取回来!”郑祖升听说土匪要叫他把缴获的枪取回来,挺着胸膛说:“不去!”这时,老成持重的郑荣城感到大家都被抓,总要有一个人回村报信,告诉土匪的行踪,好把他们全部剿灭,于是小声地对土匪说:“我去!把枪拿回来给你们!”土匪头目恶狠狠的说:“限你一日时间取回枪支,不然这几个人就死定了!”郑荣城试探地问:“我拿到枪去哪里找你?”土匪说:“到华口村!”
郑荣城急匆匆地返回下畲村,正遇见从后垅村转回的郑上起,郑荣城向郑上起汇报了情况,郑上起对郑荣城说,我们一起去驻在八字桥的剿匪部队报告,再作定夺。于是郑上起安排村民去龙溪的路上寻找牺牲的民兵后,带着郑荣城直奔乡公所马坪村。
驻扎在纪洪乡的剿匪部队接到郑上起的报告后,十分重视,马上组织部队带着郑上起、郑荣城及部分民兵往沙县华口村方向追击,然而一路上没有找寻到土匪及被抓民兵任何踪迹,于是向沙县剿匪部队及官昌、湖源农会作了通报,带着郑上起、郑荣城取道湖源,到了下畲村。
这时,下畲村民们已将郑上昂的遗体抬到已水尾,在五峰山脚下的四周岬西侧选了一块墓地,准备安葬。
第二天,下畲村水尾,由区农会会长主持,召开隆重的追悼会。
此后的一个月,郑上起、郑荣城带着民兵们,在湖源、官昌一带继续寻找被土匪抓去的民兵,亦找不到蛛丝马迹。
一九五〇年,农历十二月廿七日,郑上起接到区农会的通知,要他一起参加沙县官昌剿匪部队围歼陈有培股匪的行动,郑上起立即带着郑上燎等民兵赶到官昌。
有线索表明,临近春节,陈有培为首的匪徒可能聚集在罗地纸厂过年,匪首陈有培有可能溜回家同妻子过年。剿匪部队当即决定兵分两路行动:一路由区中队副董颜波带领部份战士,并由民兵干部陈昌禄等当向导,悄悄上山包围纸厂;另一路沙县独立营营长郑荣堂到湖源,抓捕陈有培,趁黑出发。
郑上起和郑上燎等民兵随部队参加包围罗池纸厂行动,由于队员缺乏经验,指挥者也不够沉着,刚接近目标,看见纸厂亮着灯光,人影恍动,就慌忙开枪,匪徒听见枪响,夺路四处逃窜,当部队冲进纸厂什么也没有抓着。
好不容易发现了土匪的踪迹,结果又让土匪给溜了,郑上起、郑上燎心有不甘,于是他们在厂内仔细的搜索,哪有土匪的影子?郑上燎正想下山时,听到三角形焙纸烧火的洞内传来微弱的“叭嗒”一声,马上警觉起来,举着松明、端着长茅钻进黑乎乎的洞内,只见一个匪徒佝偻着腰涩抖抖地蹲着,刚才这个匪徒的手碰到尚未烧透的木材上,断落在地,发出声响。
郑上燎命令匪徒从洞内慢慢地挪出来,原来这个匪徒得了重感冒,身体虚弱,当部队攻上山时,跑不动,只能钻进焙纸洞里躲藏起来,以为能够逃避追捕。
郑上起迫不及待地向匪徒追问被抓的六个民兵的下落,匪徒见问吓得马上跪在郑上起面前,一头瞌在地上,嘴里直喊饶命,断续续地交代了土匪残忍地将六个民兵活埋的过程:
土匪头目让郑荣城回村取枪后,怕自己的行踪暴露给剿匪部队,于是不顾在华口村等枪,押着六个民兵,避开各村的哨卡,抄小路,愉愉地上山到了被侵占的罗池纸厂匪窝。
陈有培听闻民兵打死自己的手下,还抢了毛瑟枪,气急败坏,叫道:“把他们拖出去活埋了!”小喽啰们纷纷叫嚣道:“活埋!活埋!”一拥而上,把六个民兵拖到纸厂后山的野猪猎坑边。官昌一带,多有野猪出没,毁坏农田和庄稼,猎人在野猪出没处挖近一丈高直径一米的深坑,坑底插满长长的竹签,坑口用树枝交叉架着,上面铺满腐叶杂草伪装,野猪一旦掉进坑内,必死无疑。
六个民兵面对野猪坑即将赴死,毫无畏惧,挺起胸膛,视死如归!郑绍厚、郑祖祥、郑昌深、郑祖朝、郑祖锚陆续被恶匪推进深坑,“共产党万岁!”“农会万岁!”响彻云霄,久久在罗池上空回荡。郑祖升看到这凶残的一幕,撕心裂肺地对土匪大骂,土匪将郑祖升的裤子强行脱下,用裤脚塞进郑祖升的嘴里,让他作不了声,然后用裤子把郑祖升的整个头部包住,推向深坑,郑祖升血溅黄土,亦惨烈牺牲!
听得匪徒供述的惨状,在场战士们无不耸容,郑上起早已泪流满面,气愤地把那匪徒像老鹰抓小鸡似提起,喝道:“埋在哪里,赶快带我们去!”
野猪坑已填平了,郑上起跪在地上,呼天抢地,悲痛欲绝,双手十指抠进土里,不断地把泥土刨出来,十指挖破了,鲜血直流,与泥土混合在一起……
阴霾笼罩,天空低垂,夜含霜白,竹枝在肃穆的寒风悲伤地摇晃……
当晚,郑营长一路赶到湖源,包围了陈有培家,也扑了空。大年初二上午,湖源群众报告说被服和过年的食物被偷,经分析认定是逃跑土匪干的,可能躲藏在五龙山狮古洞里,当即组织民兵,配合部队,分做五路把守各个通道,全面搜索五龙山。搜索队伍顺利接近狮古洞,远看有个妇女在洞前梳头,一个战士憋不住气慌忙放了一枪。当部队冲到洞前,土匪己穿洞往广平方向逃窜,部队奋力猛追,陈有培慌乱跑到筠竹坑村躲到一个地主家,这个地主怕受牵连,把他诱出来让民兵杀了,恶贯满盈的陈有培最终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至此,作恶多端的陈有培股匪被彻底肃清。
大年初一,大地素裹,万山悲恸,千水呜咽,后畲村民抬着六副装着烈士遗骸的灵柩慢慢地来到五峰山下,与郑上昂烈士一起安葬在四周岬西侧。
那年春天,五峰山上漫山盛开着映山红,与满天的朝霞交相辉映,下畲村的老百姓都说,那是七位烈士的鲜血映红了五峰山,映红了天空;也是那年春天,经过几场大雨的冲刷,四周岬的山包被冲刷成一个巨大的“心”形,下畲村的老百姓都说,那是七位的烈士的忠魂感动天地,化身成“心”!愿烈士忠魂永驻!
1980年,尤溪县政府正式追认郑绍厚、郑祖祥、郑昌深、郑上昂、郑祖朝、郑祖升、郑祖锚七位民兵为革命烈士。2013年冬,县民政局拨款10万元,将墓迁到草岩崎,并在东面阳坡上,种上花草、罗汉松,让英雄长眠于青山绿水之中。
作者:刘友水
来源:退役军人事务局